烟酒糖茶不忌

金色的沉默

一篇旧文,整合在一起,这次带tag发。正文如下,感谢阅读。



1


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,一年一年地过去,但那种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——我渴望见到那个人。


一位做乐评新媒体运营的年轻人来陪我消磨下午的时光。我们聊到了岸部真明,又聊到了爵士乐。他不知道最新的爵士乐主题的电影是我作曲,有时候,年轻人的无知真是有趣。这种无知就是一种沉默,是白色的沉默。

晚饭过后,我们一起出外散步,他狡黠的问起我的新作品。我笑着摇了摇头。他问起了《那个人》,说乐评人都评论我是“江郎才尽”了,才会写出与早年出道时的《这个人》对照的新作来。我又笑了。他紧接着说,那些乐评人,当然不包括他本人,认为我写了《那个人》是在浪费资源,问我什么时候能写出更精彩的作品来。我不再笑了。因为《那个人》才是我最精彩的作品。我渴望见到那个人……


我示意这个野心勃勃自认聪明的年轻人,我累了,需要休息,请他改日来拜访。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创作内幕,他只好悻悻离去。年轻人啊,真是我们永远的敌人。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认同我的想法。是啊,那个人也是许久未见了。我渴望见到那个人……



2


钟易轩从美国发来了电子邮件。多年之后,他似乎再也不热衷暴露自己了。日常联系,能用文字绝不用语音。不过,应该是为了照顾我日益严重的阅读障碍,他发给我的邮件,都会录成语音。

他的电邮中,对新作品设定节拍忧心忡忡。他需要我帮他出主意,下结论。他在电邮中提到,是否能将副歌中的其中三个小节放慢,变成原先节奏的二分之一的慢板。我回复他,钟大师啊,希望我的话听起来不会过于自大,如果冒犯了你,还请原谅——我认为,表达真实的方式,并不是华山一条路。


我记得曾与孤儿讨论过路易斯•阿姆斯特朗。孤儿认为,如果路易斯不是肤色上的少数族群,他一定会带着爵士乐更早的赢得美国大众的欢心。而不是等了十年,由白人音乐家完成这件事。这就是我与孤儿之间最典型的差异了。我感觉,这都是命,没有什么如果。


同样是那天下午,我和萝莉讨论起流行音乐的词与曲孰重孰轻。他坚持认为,流行音乐的旋律才是体现音乐之美的关键所在。毕竟,“音乐始于词尽之处。”而我认为,如果只是追求歌词的美感,那旋律能表达的空间就少了,如果把美全交给旋律,那懂得人就少了。没必要走得太极端。


啊,那时候,那个人就坐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,手足无措地……把玩着一卷刚开封的黑色垃圾袋。


太久远了。


我渴望见到那个人……


PS:

1⃣️ “如果只是追求歌词的美感,那旋律能表达的空间就少了,如果把美全交给旋律,那懂得人就少了。”——廖俊涛微博2018.3.21。


2⃣️“音乐始于词尽之处。”——法国作曲家 圣桑。



3

肖旗拥有我所不具备的品质。身为一个大院子弟,她可真是应了那句话,虎父无犬女。别人眼里,我儿女双全,夫妻和睦,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咯。他们都说肖旗为了我的音乐成就而牺牲了她自己的导演梦,而我则是为了音乐而牺牲了我的人生。我算是个不错的原创音乐人,确切点说,是个被外界莫名其妙谬赞成“中国爵士乐作曲之神”的作曲家。可笑极了。缺少爵士乐土壤的国度,哪来的什么爵士乐之神。只是“矬子里拔大个”罢了。论为人夫,就只能是一言难尽。然而,我是一如既往地爱她,我们曾分享些许快乐。当我遇见她时,她对我来说就是京剧里的穆桂英,坐在降龙木旁,看着她笼中的杨家将。


有些人觉得我不可理喻,因为我不允许我的一双儿女在家里唱歌或者演奏音乐。弹不好吉他就不准演奏欢快的曲调,小号吹断了气,那就别吹。天呐,真是不人道得很。但是肖旗理解。她知道,我的音乐必定从沉默中来。


肖旗也是沉默的,是赭石色的沉默。作为丈夫,我应该受到谴责。日本的那场演出之后,她罕见的跟我面对面地,郑重地谈了一次。她从我的谱子上收走了白酒,那是那个人钟爱的绵柔型白酒。


我渴望见到那个人。



4 上


我独自一人外出吃饭,思考,死亡。点餐时,我想,どうして人は一度だけの命(为什么生命只有一次?)真是怪异啊。


好久之前,朋友们就抛弃了我。我现在已经无法判断那是因为我的成功还是失败造成的。或许我这个人不怎么好相处。不,确切的说,我的确是个很难相处的人。事业上升期时,我能标以“无酒精”的日子寥寥无几。手抖个不停,很难弹吉他,也很难作曲。我不得不承认,肖旗跟着我过日子,简直是一种殉难。


日本,是我事业全球化的起点。当时正值第三个本命年的我,演出之前,竟不知所踪。肖旗神经崩溃了。尽管如此,她还是大方得体地等在大厅里,安抚方方面面,同时不停地祈祷事情能有所转机。而我在演出开始前十分钟晃到了后台,被人七手八脚地推上舞台。演出进行到最后,吉他solo的段落,我忽然停住了。观众们充满了疑惑,乐队更不用说了,不知所措。我把吉他扔向了台下的人群,然后,扬长而去。观众们起先鸦雀无声,后来兴致勃勃,后续的媒体报道,盛赞了我的“抛弃技法回归音乐抒怀本身”的行为艺术。可笑。

我毫不怀疑肖旗的怒气冲冲。她说,演出之后,和朋友在后台,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,把它狠狠地砸在台阶上。但这些,我通通不记得了。


回到酒店以后,我安静的喝着浓茶,她坐到我的面前,眼睛直视着我,她郑重其事地要跟我,谈谈。结婚七年来,她第一次要跟我,谈谈。


她说我是个没用的懦夫,靠喝酒来逃避。


她说我残忍,选择渐行渐远还频频回望,不断权衡,对谁都是凌迟。


她说我傲慢,以为做出的选择对她,对那个人都最好,其实,终究是满足了我自己的英雄主义的自嗨高潮。


她说我不是救世主,世间没有人需要我的拯救。


她说我是她和那个人共同的“求而不得”。


她说,戒酒吧。她不想再丢人现眼,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我醉醺醺地演出。

她收走了我谱子上的白酒,绵柔型白酒。那个人的钟爱。


我没有作出任何回应,无论是书面还是口头。

沉默,黑色的。



4 下

服务生收走了餐盘,换上了餐后甜点。


呵!甜点。当年鬼使神差的参加了网络选秀节目后,忘记源起何处,那些自称粉丝的人们都叫我甜甜,叫那个人黏黏。


我俩的第二个本命年前夕,相遇在一个盛夏。还是那些自称粉丝的人们,称我们是“灵魂伴侣”。


伴侣……我纠葛挣扎于这个词很长时间。后来我退却了。那个人目睹并纵容了我的退却。放我去到了我的“穆桂英”身边,安全地度日。

肖旗有一点说得不对,我是她和那个人共同的“求而不得”吗?并不是,那个人没有开口索求我什么,他卑微到“爱我在心口不开”。甚至于,他得知我的逃脱后,也只是堪堪地在微博上放了一张两个电网铁塔并肩而立的照片,然后略带矫情的说道“你说,他们也会孤独吗。”是句号结尾,只是陈述,并没有发问。


啊。太甜了,腻到发涩。这个饭店,以后都不会光顾了。甜点是苦的。


我的新作品或许不会再有了。我已经花了十年,二十年,将近三十年才写出了《那个人》。或许它将被付之一炬。葬身火海,然后归于沉默。


辉煌的金色的沉默。


但是,我还是想让世人听到它。



5

我渴望见到那个人!


手稿的盛大的处决仪式。我把它们放在茶洗里,并且当着肖旗的面,在客厅里点燃了它们。过了一会儿,她看不下去,愤而离去。我继续这份好差事。最后,终于觉得自己冷静轻松下来。真是愉悦的一天。


时间消逝的速度变慢了。我该怎样给生命的最后乐章划拍才合适呢?定然不会是超级快板。在最后的乐章中,除了戛然而止的意外,谁都是那个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辨认的老人,是个分不清排练与表演的傻子。不如用滑稽来演绎?罢了,还是绵延舒缓些吧。算了,让编曲者决定吧。表达真实毕竟不是华山一条路。


晚饭后,我如常外出散步。我站在山坡上向北眺望。“谁在看我?”我声嘶力竭呼喊,“谁在看我!”我等候着。

然后,一切又归于沉默,一片赤红。


我慢慢走回了家。站在家门口,我呼唤死亡。





写在后边的话:我把我所有的猜测和脑洞,都塞在这个故事的世界里了。在我创造的这个维度里,他们是渐行渐远的,廖老师视角的这个故事,也只有这一个视角了,我不会写毛老师的视角。毕竟,在现实世界中,一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,抽离之后,另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。所以说,生活永远比小说来得荒诞。完!


追星的to do list又完成一项。✅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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